最深的夜 最亮的灯

刘岩

2018/04/08

今年是2018年,距我遇到人生当中最深的夜,已经整整十年时间了。2008年7月27日,距离奥运会开幕式还有12天的时间,那天晚上我和上万名演职人员一起在鸟巢彩排。我特别荣幸能够担任当时唯一一段独舞《丝路》的A角。虽然这段舞蹈只有仅仅1分37秒,但是在开幕式中非常重要,我们为这段舞蹈排练了上千次。然而在那一晚,由于道具车台一秒的误差,我在舞蹈时从三米的高空摔了下来。当我躺在地上睁开眼时,看到的是鸟巢上空红彤彤的天。等了一会儿救护车到了,我被送去了医院,连夜做了六个小时的手术。大概一周后,我的主治医生来到我的病房,和我谈了很久,我躺着听着医生说了一大堆专业的医用名词。医生看我听了半天也没有听懂,就说:“我说四个字,你一下就懂了,你瘫痪了!”我的确一下就听懂了,但是真正读懂瘫痪这两个字我却用了好几年的时间。瘫痪到底给人带来了什么?我觉得用“不能走路”来描述太小儿科了。那几年自己总在想,摔了还能跳舞吗?不能跳舞怎么办?现在回想,这些问题实在是太幼稚。生活中有太多的事情塞过来的时候,跳舞就变成了特别小的事儿。我连给自己端杯热水、自己上车这样的事情都不能完成,怎么还能奢求在舞台上跳舞呢?当我已经习惯自己的身体能够活蹦乱跳地完成各种动作,却突然之间连一些最基本的生活自理的事情都不能完成时,一种非常强烈的挫败感油然而生。




然而,我们在遇到任何困难的时候,不能抛弃正面能量的引导,这就是心里那盏最亮的灯。对我来说,虽然不能站起来了,可是这十年来,我的舞蹈还在继续。2009年11月6日,受伤一年多后的我坐着轮椅登上了舞台,表演了《最深的夜最亮的灯》。在这部舞剧里,导演张云峰以我在奥运开幕式排练中受伤为素材,通过肢体表达“最深的黑暗中也能透出光明”这一主题。2016年10月,我的作品《你好明天》在美国首演,同年12月参加了《国家大剧院》杂志100期的纪念演出……摔伤之前,我对自己的职业和人生规划就是成为一名很好的舞者。摔了以后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放弃自己的舞蹈事业?要不要放弃从小的舞蹈梦想?如果不放弃的话,我站不起来,应该如何继续舞蹈这件事?今天回想,我会觉得我之前的想法特别狭隘,因为舞蹈不是只有表演。


2010年至2013年,我在中国艺术研究院攻读博士学位,导师是现任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席冯双白。后来,在我们俩聊天时,他说:“虽然你不能跳舞了,但你对舞蹈的理解还有你现在在舞蹈上做的事情更有意义了。”2014年,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我的第一本书《手之舞之》。许多人问我,为什么我的第一本书不是关于我意外受伤之后的经历,而是出乎大家预料地出了一本舞蹈研究方面的书籍。我的答案很简单,我想通过这部用三年时间完成的《手之舞之》让大家了解,除了舞台上的舞蹈,我也开始用文字的方式诠释舞蹈。这对于坐在轮椅上的我而言,意义非凡。这本书的副标题“中国古典舞手舞研究”来源于我读博士时研究的课题。手舞这个词大家听着可能不陌生,但是我在研究这个课题的时候,发现无论国内还是国外,并未有学者从这个角度专门研究过。




《手之舞之》是首次通过研究手与手臂的舞动,来举例、分析、研究中国古典舞所蕴含的文化特征、动作路线特点与动作审美特质。我在进行中国古典舞手舞研究的同时,也是对手舞研究方法的首次探索,试图通过对中国古典舞手舞的研究,建设和积累手舞研究的经验与体系。这部书的学术创新点除了提出手舞的概念之外,还研究了以基本样式性质的手形为研究对象的手舞研究方法。


博士毕业后,我的舞台延伸到了讲台。我现在是北京舞蹈学院的教授,我开的第一门课就是《中国古典舞手部动作与印度古典舞手部动作比较研究》。2010年,在中国文学艺术基金会的支持下,以我名字命名的“刘岩文艺专项基金”成立,专门为孤残儿童提供艺术教育。我们资助162个小孩学舞蹈,他们中有96个是孤儿,66个是聋儿,每周都有老师去康复中心或者儿童福利院给小孩上辅导课。同时以聋哑儿童为主角的摄影展—“天使的微笑”我们也举办了五届了,我们找到国内首屈一指的摄影师为聋哑儿童拍照,是想让人们看到散发自聋哑儿童身上的光芒与希望,从而给人以积极向上的力量。2016年,由我执导的中国首部公益题材亲子时尚轻舞剧《26分贝》在北京完成了首演,并在全国进行了巡演。舞剧以默剧明星安吉尔和“特殊儿童”小石头的情感交流为主线,聚焦社会现实,希望用最简单的肢体表达,呼吁人们向孩子学习,不让生命失聪。2017年,《26分贝》的姊妹篇现代童话舞剧《天使的微笑》也在北京上演……